“紧张”、“无奈”、“想要报仇”，当孙旭平(化名)回忆起那场输掉的比赛，所有情绪都绕不开这三个词，他所表现出来的不甘心甚至超过了当事人，“就是砸钱没对方狠！”
半个月前，孙旭平手下的红人参与了某直播平台组织的一场比赛，结果“意外”败北。按照他的说法，这个主播无论长相还是才艺都可圈可点，但最后还是没有“刷”过对方。
他口中的“刷”指的是送礼物，那场比赛以主播收到指定礼品的多少来判定胜负，这些礼品有部分来自于不断进到直播间里的路人，大部分来自于红人所在的平台。
所以，这场轰轰烈烈的比赛和某些网上交易量一样是人为“造”出来的。而事实上，不仅是礼物，包括观看人数、粉丝数等在内，用来衡量主播人气、直播热闹程度的指标，都能靠买来获得。
100万元打水漂了
在对外介绍时，孙旭平习惯用“会长”这个称呼，他管理着近30位网络女主播，也就是外人所称的“网红”。作为会长，他要维护起这个“公会”的荣誉，带着主播赢下比赛是最重要的任务。
这些比赛主要由各大直播平台组织，获胜的标准由它们定，常见的如比拼人气度，也就是观看人数，或者比拼获得礼物的数量。截至5月31日，国内网络直播平台数量超过了250家。
“这样的比赛每周都有，每一两个月会有大型比赛，我们都会从主播中挑人参加。”孙旭平表示，获胜后的金钱回报不是最重要的，“最主要的是名气，拿第一是最好的广告獢”
对于网红经纪公司来说，名气就意味着商业价值，名气大了网红的出场费和转会费都会水涨船高。所以，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曝光的机会，尽管参赛者成百上千，胜者只有一个。
每逢比赛，孙旭平主要做两件事，一是帮主播设计一些能吸引人气的节目和互动环节，一般提前一周。另一个就是准备好足够的钱，用来刷人气或者送礼物。上次输了的那场比赛，他所在经纪公司为一位力捧的女主播不停地送礼物，最后花了100多万元，却输了。
这也是孙旭平郁闷和生气的地方。这已经不是主播间的比赛，而是各个公会乃至背后经纪公司的“战争”。许多公司头脑一热，就把老本输掉了。
杭州梦醉网络管理着400多名主播，公司的袁经理承认刷单现象在直播圈里很普遍，几乎到了不刷很难生存的地步，“很多主播的人气是靠真金白银捧出来的。去年在YY平台上的一场比赛，两家经纪公司就刷了4000多万元，最后也输了。”
花6元钱
每天直播至少有1000个人看
捧主播的除了经纪公司，还有直播平台，他们也需要大量人气主播提供内容，以吸引更多的人注册观看。
知名游戏主播小智曾在直播时爆过料，指责直播平台在观看人数上造假。例如，每进来一个新的观众，系统会显示10个，进来100个会显示231个，总之真实观众越多、系统乘的倍数也越多。平台显示他的直播有240万人观看，实际上只有20多万。
也有不少人做过尝试，开个新的直播，不做任何事只是对着窗外的黑夜，也会有几十人观看，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平台给的“机器”用户，空有一个ID，不会互动。在淘宝上，有一大批提供直播刷单服务的公司，涉及映客、斗鱼、战旗等当下火热的直播平台。他们可以帮忙加粉丝、刷人气，也可以代送礼物。
在一家店铺，花2元就能获得2000个粉丝，只要花6元钱就能让一个直播全天都有1000个人观看，而且可以做点赞、飘心这些简单的互动。名为“吉祥妈妈”的店员介绍，这些主要由机器来完成，送礼物则复杂点，需要人工操作。如果想要迅速变红，可以在另一家店里选择套餐，包月1800元，每次直播都能有10000人观看和简单互动，一个月下来上热门的几率很大。店员给出的解释是，上热门无非关注粉丝数、直播人气、送礼物数等指标，这些都可以刷出来。当然，最终能不能在热门上站住脚，还得看主播的资质。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主播长相和声音要甜美，在镜头前容易放得开。
“吉祥妈妈”还透露，购买套餐的用户都会被拉到一个“家族”里，以后遇到直播大家可以互相刷。而她的老板甚至有意向把这个刷单公司开成网红的经纪公司，“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除了主播 谁都不赚钱
前阵子，孙旭平所在公司开了个半年总结会。虽然这半年网络直播风生水起，但他所在的公司“意外”亏损了。袁经理也表示，杭州梦醉网络上半年只是盈亏平衡，因为大量的资金被用在包装和推广女主播上。
作为女主播背后的推手，目前经纪公司主要的收入来源依靠女主播，包括直播时的收入分成，出席一些发布会的出场费等。另外，如果公司运作得好，也会有风投来注资。
也许是对直播行业前景的看好，再加上进入门槛不高，过去一年大量资本进入到行业中，像王思聪这样的大资本直接投资了直播平台，一些小资本则另辟蹊径，投资了网红的经纪公司。
这其中就包括之前做煤炭、钢材等完成原始积累的老板们。“他们把这些当文化产业来投资。”袁经理说，“资本多了，烧起钱来也厉害。现在不光是直播平台，经纪公司也在搞‘军备竞赛’。”
要想赢得比赛，经纪公司必须花钱从平台买礼物，按理说平台能从中获得不少收入，但实际上目前几乎所有直播平台都处于亏损状态，因为支出太高。
目前，直播平台的支出主要分两块，带宽成本是其中的大头。以最低的码率为800K来算，一个同时在线百万的直播平台，每个月仅仅带宽费用就高达3000万到4000万元之间。去年，虎牙直播带宽的预算是2.6亿元，每个月接近2200万元。
另一块支出是签约当红主播，比如之前虎牙花了9000万元与游戏女主播Miss签下三年合约。而在去年，虎牙直播亏掉了3.87亿元，其竞争对手龙珠直播亏损5212万元，斗鱼TV也被曝亏损。
即便大幅亏损加人为制造的繁荣假象，这些平台还是获得了很高的估值。在短短一年半时间内，斗鱼TV的估值从5000万元上升到了25亿元。后起之秀映客半年内完成三轮融资，估值达到惊人的30亿元！不过，就现在的竞争态势，融到钱也会很快被花光，所以接下来直播平台的融资新闻还会此起彼伏。
记者观察
刷单“拯救”互联网？
在国内互联网界，刷单几乎是个公开的市场行为。从最早的网店刷单、视频刷单，到最近的直播刷单、App排名刷单，甚至一条微信的阅读数，一家餐馆的销售数据也能刷出来。有的时候刷单还成了抹黑对手的工具。
所以，千万不要对网上的一些数据太当真，很多时候这些数据是各方利益簣弈的结果。
为什么要刷单？简单说是为了制造一个好看的数据，证明自身的规模和市场影响力，靠它们才能打动资本，继续烧钱，直至把竞争对手挤出市场。没错，就是那么简单粗暴，很多时候在网上抢流量和在线下抢地盘是一样的。
正因为这样，许多互联网项目与刷单的关系十分微妙。
平台为了维护自身公平的形象，理论上应严厉打击刷单，但如果将刷单一网打尽，自身的流量数据又要被竞争对手压过去，最终只能和刷单和平相处。投资者也自然知道刷单行为的存在，不过为了占坑，以及短期估值的爆发，只能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结论就是，刷单是件无奈但必须得做的事，只有干了这碗“毒药”才能在估值抬升的道路上继续前行。这是国内互联网的行业特色，也可称之为“泡沫”。
不过，这么做的副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用虚假繁荣骗取用户的辛苦钱，没有几次机会，不会有人持续买单。在很多领域，刷单已被证明是“劣币驱逐良币”。一个简单的道理：留给刷单的资金越多，留给打磨产品的资金就越少。
话又说回来，如果一个创业项目从一开始就有核心竞争力和创新性，还用得着把刷单作为战胜竞争对手的常规武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