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直播“土豪”玩家聊其中的繁榮和欲望

 


剛剛過去的2016年,被稱為“網絡直播元年”。有機構估計,2016年中國網絡直播市場總量超過250億元。直播的火爆,催生了一個個炙手可熱的網絡直播平台和網絡主播。

    但在網絡直播的屏幕之外,觀眾究竟是誰?究竟是哪些人熱衷於觀看網絡直播?他們對直播有著怎樣的感情,以至於不惜投入重金?南都記者找到了幾位在網絡直播上花費數十萬甚至數百萬元的人,和他們聊了聊網絡直播世界中的繁榮和欲望。

    1

    年會

    “網紅”與土豪麵對麵

    1月14日,廣州終於正式入冬。臨近傍晚,冷風之下,街上行人紛紛加快腳步。天河正佳廣場萬豪酒店,一場盛會緩緩拉開帷幕。當晚,廣州酸果直播公司年會正在舉行。同天,另一家互聯網企業年會也在此處舉辦,相比之下,直播公司的年會顯得“香豔”不少。

    晚會未開始,人們的目光就聚集在了台下的一幫年輕女子身上。她們大多盛裝華服,手機遠遠放在桌前,對著屏幕一邊說話,一邊微笑。

    “這些女生,都是直播平台的大主播”,工作人員告訴南都記者,能夠出席公司年度頒獎盛典的,基本上都是平台用戶公認的大主播,“她們不但人氣高,(收的)禮物也是最多的。”

    收禮物,是網絡主播謀生的手段。每天,主播們在手機攝像頭前唱歌、跳舞、睡覺、聊天,而觀看直播的觀眾,則會為所喜歡的主播們送上溢美之詞和虛擬禮物。這些虛擬禮物都由真金白銀充值購買,價格不一,既有僅價值一毛錢的棒棒糖,也有花費數百元才能得到的“豪華跑車”。

    年會上,酸果直播為主播頒獎,這種獎勵類似於公司年會為優秀員工所頒發的榮譽。獲獎的主播,大多為公司做出了不小的貢獻。“平台能盈利的前提是主播們能賺錢”,酸果直播公關總監胡芷滔告訴南都記者,到場的主播中,“賺最少的,上個月都從平台提走了超過20萬元的現金”。

    第一個登台領獎的高個子女主播名叫果果,2016年9月加入直播大軍之前,不過是一名普通模特。成為主播之後,不到數月,果果就遇上了自己的“貴人”。

    去年下半年的某個午夜,一位網名叫蝸牛的觀眾,走進她的直播間內。不到5分鍾,他就為果果送上了兩台“跑車”。“謝謝蝸牛哥的兩台跑車,謝謝……”話音未落,蝸牛哥已經離開了直播間,僅留下一句“哥挺喜歡你,有時間再來看你”。

    “神秘、有錢、講義氣”,是主播果果對這位陌生觀眾的評價。後來的幾天,蝸牛多次來到果果的直播間內,盡管每次觀看時間不長,但都會送上價值不菲的禮物。

    去年12月,果果一晚上收到了200多輛“豪華跑車”,這些禮物折算成人民幣相當於6萬多元。根據主播和直播平台之間的分成協議,果果僅此一晚,可獲得2萬多元的報酬,而這些禮物幾乎全部出自蝸牛之手。

    1月14日的酸果平台年會上,一名30多歲的男子慢步登台,言語不多,即使麵對閃光燈也舉止從容。說了幾句“場麵話”後,將平台頒給他的獎杯贈給了小他近10歲的主播果果,微笑著退到舞台的角落。這就是蝸牛。

    去年8月至今,蝸牛已在酸果直播中打賞近百萬元。平台年會頒獎盛典上,他不僅得以和女主播相見,還被作為特邀嘉賓,為主播頒獎。酸果官方更為其頒發“年度大人物”勳章。

    2

    家族

    燒錢刷禮物的玩家圈子

    “太忙了,每天都是開不完的會”,33歲的蝸牛如此形容自己的生活。在江蘇經營一家化工企業的他,不可謂不忙。而觀看網絡直播,這幾年來已逐漸成為他日常娛樂的主要方式。每天的繁忙之餘,坐車、開會前的間隙,他都會打開手機,通過觀看直播來消磨無聊的等待時間。

    有時,他一天會看上五六個小時的直播。除了打發忙碌之餘的無聊時間,讓蝸牛上癮的,是在直播間內打賞。自去年8月份以來,他在酸果直播上消費了近100萬元,以該平台單價最貴重的禮物核算,他打賞的次數也超過了3000次。

    “我以前在其他直播平台玩過幾年,但還是在這兒玩得最高興。”蝸牛是位直播老玩家了,在他眼中,秀場直播近年來不斷形成的“套路”是他所不喜歡的。網絡直播最早起於遊戲直播,接著秀場直播興起,並向外不斷蔓延,實時新聞、廚藝秀等垂直領域直播也都在2016年嶄露頭角。

    所謂套路,即主播和直播平台所慣用的吸引人氣及讓觀眾消費的辦法,不同直播平台的辦法不一,但在秀場直播中,最常見的辦法就是用美麗性感的女主播在鏡頭前吸引男性觀眾刷禮物。

    “直接開口問觀眾要(禮物),你不刷,主播根本不會理你。”一名曾在某大型秀場直播平台工作過的人士稱,之所以秀場直播中主播如此“有底氣”,是因為秀場直播初創時曾一度出現“主播少、觀眾多”的局麵,主播成為所有觀眾都想要追捧的稀缺資源,而略帶“套路”的風氣也由此慢慢滋生。

    幾年前,早在秀場直播發展初期,網絡主播不像如今這麼普遍,直播門檻較高,平台對於新晉主播的審核也異常嚴格,“比如做身份驗證,需要主播手持身份證和其所在城市當天的報紙頭版拍照上傳,才能通過。”

    而如今,在大部分移動直播平台上,通常隻需注冊賬號,打開攝像頭,就可以開播,直播成了人人參與、沒有門檻的遊戲。

    相較於已經形成直播“套路”的大直播平台,蝸牛則更喜歡“比較簡單”的新平台。2016年,可謂“全民直播”元年,像酸果這類剛剛興起的移動端直播,由於門檻較低,吸引了大量素人主播加入直播大軍。

    而怎麼刷禮物,蝸牛並沒有固定模式,但每次進入一名新人主播的直播間,要是看著還算喜歡,蝸牛都習慣先送上一輛“跑車”作為見麵禮。

    隨著玩直播時間越長,倘若蝸牛和主播相處得不錯,就會追加禮物,從一台“跑車”送到十台,但由於大多直播平台會對充值額度設限,僅允許用戶一次性充值3000塊,送出十台車後,蝸牛的賬戶就會被清零。

    但蝸牛不會就此收手。相反,他會繼續充值、贈送、贈送;充值、贈送……如此反複,不停地刷,直到他的名字登上主播禮物貢獻榜的榜首為止。

    看直播之外,蝸牛還在酸果直播內“招兵買馬”。幾個月時間內,他把平台上和他興趣相投的玩家聚在一起,成立了一個名叫“名人堂”的線上家族,家族內的成員都是和蝸牛一樣,願意花錢刷禮物的“人民幣玩家”。

    為什麼要成立家族?“家的感覺”,是家族成員反複提及的。對此蝸牛解釋,“名人堂”實際是玩家們線上組成的虛擬大家庭。在這裏,不再有年齡、身份的區分,僅因為興趣相投聚在一起。而能夠進入“名人堂”的成員,則需要達到平台等級25級,即意味著,這名玩家至少要在酸果直播消費3000元以上。

    去年12月底,眼見成員越來越多,蝸牛決定開設家族分部。在原先的家族外設立分社,把門檻降低,不再進行等級設定,讓那些願意跟他一起玩卻不想花錢的直播觀眾也能加入其中。

    如今,“名人堂”家族已有近400位成員,年齡段從60後到00後都有,他們來自全國各地,職業各異,農民、工人、學生、白領、公務員、企業主,當然,還包括了30多位女主播。

    這個名為“家族”的線上組織還有著類似公司一般的人員架構,“管理層、董事、運營、客服、推廣……甚至設專人負責處理投訴”,在蝸牛眼中,數百人的組織能夠運行得井然有序且不斷壯大,正是得益於這種嚴格的分工。

    總是麵帶微笑的江蘇商人蝸牛,在現實中管理著一家企業,在現實之外的直播世界內,聯合其他玩家組成線上大型社群,也讓酸果官方都不敢掉以輕心,生怕怠慢。畢竟蝸牛和“名人堂”內的玩家,都是平台的忠實玩家。

    某大型直播平台資深從業者告訴南都記者,類似於蝸牛這種由直播用戶自發組建的家族,基本已有了公會(所謂網絡公會,實際上是類似於中介的機構,掌控主播資源,協調主播和直播平台之間的關係,通過抽成來實現盈利)的雛形。盡管剛起步的家族不會像成熟公會一樣,直接和直播平台談商務合作,但當家族發展到一定規模,擁有足夠多像蝸牛一樣的“土豪玩家”時,就會吸引大量主播資源。屆時,這個強大的家族就會和直播平台談判,為其家族內的主播和玩家爭取更大的權益,甚至“要求分紅”。

    3

    玩法

    沒有規定自己說了算

    高先森也是一名玩直播的老觀眾。他從2009年接觸YY語音開始,一發不可收拾。但去年之前,作為直播觀眾的高先森,大多數時間隻是作為一名安靜的看客“隻看不刷錢”。

    在體驗各個直播平台的過程中,高先森還是“花了點錢,為幾個和自己有眼緣的女主播贈送了超過20萬元的禮物”。相較於幾年前,如今高先森也更喜歡酸果這樣的中小型直播平台,“十萬塊錢你去Y Y,主播可能都不會搭理你,但在這不一樣”。

    加入“名人堂”後寥寥數月,高先森逐漸成為了家族內“高管”中的一員,也才真正算玩進了直播這場燒錢的遊戲。

    “我喜歡她我就捧她,怎麼捧,無非就是刷禮物”,在高先森眼中,每個直播觀眾刷禮物的喜好都不一樣,有人為傷心時所看到的逗趣表演買單,有人為了喜歡的主播一擲千金,更有人在喝酒後試圖用刷禮物去發泄。這些在他看來,恰恰是直播的最大樂趣之一,“可以完全根據自己的心情、喜好去玩。沒有什麼規定,每天要刷多少,什麼時候刷,我想怎麼來自己說了算。”

    於是,在直播間裏,在高低起伏的心情陪襯下,高先森在短短幾個月裏,消費了超過20萬元的虛擬禮物。

    曾經有個晚上,他為一位女主播送出了超過萬元的虛擬禮物。提起那次“狂刷”,高先森沒太多印象,僅記得“自己高興得在手機上亂點一通”。

    除了個人喜好,刷禮物偶爾也會變成男人們之間搏鬥的方式。這種局麵通常出現在兩大“土豪”玩家或兩大家族需要為自家主播爭搶人氣時,雙方會通過“對刷”來一決高下。

    “有時候就是為了賭那口氣”,高先森說,家族之間為了讓自己的主播登上直播平台的“琅玡榜首”,會在短時間內集合所有人力,為同一位主播刷禮物,相應地,主播所獲得的禮物越多,她在平台的排名就會越高。

    為了幫自己心儀的主播打贏“這場戰爭”,直播玩家們會使用策略,排兵布陣,把錢花在刀刃上。酸果直播2016年度盛典“10進8”截止的那個晚上23點58分,離揭榜時間僅剩2分鍾,當大部分用戶都以為排名已塵埃落定時,原本排在第11名的主播突然逆襲,接連收到了數十位玩家送出的數百份禮物。由於大量禮物同時發出,瞬時流量過高,官方服務器一度出現擁堵。最終,在淩晨0點揭榜時分,該主播以第8名的禮物收入排名成功晉級,而她僅比第9名多出價值50元的禮物。

    這種自發的線上搏鬥在直播平台並不常見,更多地出現於一些平台官方舉辦的線上活動中。也正因為如此,偶爾出現哪位“土豪”一夜之間為某個主播刷上數十萬元禮物,他都會在直播圈內迅速成為一時話題。

    對話

    蝸牛:我在這裏找到家的感覺

    直播有何魅力,在直播間豪擲千金是種什麼感覺?南都記者對話酸果直播平台“土豪”玩家蝸牛。

    南都:請問你本身從事什麼職業?

    蝸牛:我是浙江人,在江蘇開辦了一家化工企業。平時比較忙,不管是主播還是家族裏的人都隻能通過網絡聯係,年底事情很多,要參加很多會議,還有工商聯總會的事務,沒怎麼看。昨天還在南京開了一天會,今天為了見到(直播平台)家族內的朋友,專程過來參加平台年會,明天就會回江蘇。

    南都:你看直播多久了,每天會看多久的直播?

    蝸牛:接觸直播是2011年,平常每天大概能看四五個小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利用坐車、等待會議這種零散的時間看,每天觀看的時間也不太固定。我平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路上”,以前坐車對我來說最漫長難熬,現在有直播看,反倒是最幸福的時刻。

    南都:為什麼喜歡看直播?

    蝸牛:我父母在浙江,我一個人在江蘇辦企業,身邊沒有一個親人。說心裏話,每天回家後我覺得特別無聊,一個人該幹嗎?看了直播後,很少去外麵玩了,這種方式挺健康的,起碼不用喝酒,不傷脾胃。我以前也試過玩遊戲,但是遊戲裏沒人在乎你,經常有人還會問我“你誰啊?”沒什麼存在感。

    南都:為什麼會想到組建一個在線家族,這種家族和直播裏的公會是否一樣?

    蝸牛:家族裏的人能夠聚在一起,最重要的還是大家在這裏能夠找到一種家的感覺。例如我,一個人在外麵奔波,每天工作非常累,但回到家族,有人跟你聊聊天,這種感覺就像是有家人在身邊陪伴一樣。現在的線上公會,大部分類似於經紀公司,以包裝、推廣主播為核心,不少已經商業化。而家族相對簡單一些,還是以玩家為主,家族內的人不需要一定聽誰的、一定把禮物刷給誰。

    南都:和熟悉的主播除了線上聊天,是否私下見過?你家人對你玩直播是否理解?

    蝸牛:有幾個主播之前見過一次。但主要還是當成朋友一樣,沒有太刻意去發展。我目前也沒有結婚。我媽挺支持我玩直播的,她希望我能在直播裏找個對象,女主播、女主持她都不介意。

    南都:你害不害怕將來有更大的土豪把你刷下去?

    蝸牛:如果那樣,我反倒應該高興,說明這個直播平台真的做好了,有更多玩家進來。我今年拿了“大人物”獎,將來希望可以給別的“大人物”頒獎。

    (文中蝸牛、高先森、果果均為網名)

    出品:南都朋友圈新聞工作室 主持:胡群芳 采寫:南都記者 徐勉 攝影:南都記者 黎湛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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